茶

棕竹微雨 · 发表于 2012-4-8 17:38:34

      清明回娘家，在旮旯角里，意外觅得小时候盛放茶水的茶桶。好熟稔而久别了的童年回忆，又纷至沓来了。
      茶桶是木制的，如饭甑大，上有木盖，一侧是木制茶嘴，外刷红漆。当年，茶桶常放置在饭桌旁的大条凳一端。每日清晨，撮几撮茶叶茶梗入桶，冲入一大壶滚水，一天的茶水就有了。农活回来，粗瓷碗装一碗酽酽的茶水，牛饮一番，一气能喝一两碗。
      春天里，茶树就摇曳着新碧的嫩叶呼唤着我们，该采茶啦。土膏温润，岚雾迷蒙，水汽里有泥土和青草的微醺，梯田如绿云从山脊流泻而下，鸟鸣唧啾。我则挎着个大竹篮跟着父母采茶去。嫩芽如翡翠如意蜷曲着，嫩叶一掐就有淡绿的汁液渗出，满手都是茶叶的清香，指头染上了春天的色泽。采茶乏了，指甲下的皮肤都皴了，就懒啦。偷偷地蹲下来数茶树下的蚂蚁，屏息去抓茶树上得意洋洋的蝴蝶，摘刺莓的嫩茎剥皮吃下，总惹得母亲一阵数落，撅撅嘴吐吐舌头再采茶，趁机刨几根旁边地瓜垄里的小地瓜回家灶火里烘着吃。小时候的我，嘴咋那么馋？哈。
      大灶生起了火，木薯根噼里啪啦地燃着，茶叶下锅炒制，灶屋里茶叶的清香和着烟火气息袅袅不散，还有灶火里烘熟的地瓜香甜。晒谷子的竹席铺开，父亲把脚洗得干干净净，在那炒好的茶叶上踩来踩去，我眼热得很，大叫我也来踩茶叶，父亲却说小孩子的脚出汗多茶叶会有汗臭味，硬是不让，我哭丧着脸咕嘟着，父母亲就哈哈大笑。踩好的茶叶深绿细嫩，晒干后就可以泡茶啦。我边喝边仔细品着有没有父亲的汗味，没有啊，还是苦涩中有浓香哦。
      后来乡里有了茶厂，就不再用手工，都挑去茶厂用机器制茶。在那机器轰鸣中，我有多少个趴在茶叶担子旁排队瞌睡的夜晚？也记不清了，只记得把手伸进茶担子里，发酵中的茶叶暖热地烘着我的肌肤。
      白驹过隙，父母早不再采茶制茶，我也远远抛了那茶香氤氲的童年在茫茫人生中跋涉。
      茶自然是喝的，铁观音太平猴魁龙井茶六安瓜片正山小种，红茶绿茶青茶，价格从几十元的到几百元，还有幸喝过上千元的。滋味也远比自家采制的好，细腻芬芳，入口回甘，此种深味又岂是我一介外行能轻易道出。
      “昨日东风吹枳花，酒醒春晚一瓯茶”，小城早已流行泡茶待客，见面寒暄语常是：“来家里泡茶啊。”是的，忙碌喧嚣之余沏一壶茶，促膝谈心，谈笑风生，茶香徐徐，那茶中，滋味悠长。茶具更是精致，一套完整的茶具有茶壶、随手泡、茶盘、茶托、茶池（茶海）、茶洗、茶杯（品茗杯、功道杯、闻香杯）、茶针、茶勺、茶夹，当年粗瓷碗不可同日而语啊，泡茶的手法也繁复讲究，讲究些的，温壶、烫杯、装茶、高冲、盖沫、淋顶、洗茶、洗杯、分杯、低斟、奉茶、闻香、品茗，令人叹为观止。
      而我，有时梦里萦绕着那自家的粗茶清香，可知，那是否是童年的味道？